在现代科学的话语体系中,“观察—假设—实验—验证”是一套被广泛遵循的研究逻辑。而早在两千多年前,儒家经典《大学》就提出了“格物致知”的命题:“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;致知在格物。”(《大学·经一章》)当我们将这一传统思想与现代科学研究方法并置,会发现二者之间存在着跨越时空的思想共鸣——它们都试图回答“如何认识世界”这一人类永恒的追问。
“格物致知”的核心是“格”与“致”。在程朱理学中,“格”被解释为“穷究”,“物”指“事物之理”,“格物”即通过对外部事物的观察、分析,穷尽其中的规律(“即物穷理”)。朱熹说:“所谓致知在格物者,言欲致吾之知,在即物而穷其理也。”(《四书章句集注·大学章句》)这种“向外求理”的路径,与科学研究中“通过观察客观事物获取知识”的逻辑高度契合。
而王阳明心学则对“格物”进行了“向内转”的诠释:“格者,正也;物者,事也。”(《传习录·卷上》)他认为“格物”不是穷究外部事物,而是在“事上磨练”,通过实践修正自己的内心。这种“实践出真知”的观点,与科学研究中“实验是检验真理的标准”的理念异曲同工。
无论是程朱的“即物穷理”还是王阳明的“事上磨练”,“格物致知”都蕴含着强烈的实证精神。这种精神与现代科学研究方法的核心不谋而合:
- 观察与归纳:程朱理学强调“今日格一件,明日格一件”(《四书章句集注·大学章句》),通过对具体事物的观察,归纳出普遍的规律。这与科学研究中“从具体现象抽象出一般理论”的过程完全一致。
- 实践与验证:王阳明主张“知是行的主意,行是知的功夫”(《传习录·卷上》),认为知识必须通过实践来验证。这与科学研究中“通过实验验证假设”的方法如出一辙。
除了儒家,佛教与道教的思想也为“格物致知”与科学方法的关联提供了补充视角:
- 佛教的“观法”:唯识宗的“四寻思”(寻思名、义、自性、差别)强调通过系统的观察与思维,认识事物的本质;天台宗的“止观”(定中观察)则注重在平静的心态下,细致观察事物的变化。这些“观法”与科学研究中“严谨观察”的要求高度一致。
- 道教的“自然”:《道德经》提出“道法自然”(《道德经·第二十五章》),主张尊重自然规律。道教的炼丹术(如葛洪《抱朴子·内篇》中的记载)通过对自然现象的观察与实验,积累了大量化学知识,这可以视为“格物致知”在实践中的延伸。
李约瑟在《中国科学技术史》中指出,儒家的“格物致知”含有“科学的种子”,但由于封建制度的限制,这种种子未能成长为现代科学。余英时在《论戴震与章学诚》中则进一步强调,“格物”的“实践导向”与科学的“实验精神”存在着内在的契合,传统思想为现代科学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源。
“格物致知”不是过时的古董,而是蕴含着永恒智慧的思想宝库。它与现代科学研究方法的对话,提醒我们:传统思想与现代科学并非对立,而是可以相互滋养的。当我们用“格物”的精神去做科学研究,用科学的方法去诠释“格物”,或许能找到一条连接传统与现代的智慧之路。
【原创不易】转载交流请联系玄门之光
参考资料
1. 《大学》(《礼记》篇);
2. 朱熹:《四书章句集注》;
3. 王阳明:《传习录》;
4. 李约瑟:《中国科学技术史》;
5. 余英时:《论戴震与章学诚》;
6. 《道德经》(《老子》);
7. 葛洪:《抱朴子·内篇》。